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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文
梦中又见父亲
发布日期:2015-7-16  发布人:匿名  访问人数:1387   收藏(0)

飞机落地,陌生的环境,听陌生人群说着不懂的语言,我知道已经到了此次旅游的目的地:泰国。这个名字,对于我们潮州人来说,既陌生又熟悉。史载,从南宋末年开始,就已经开始有潮州人漂洋过海去泰国,清代则更是高峰期。出去的人管家乡叫“唐山”,家乡人管出去的人叫“番客”。新中国成立前,我们这里每个村落80%的人家都有“番客”,即有八成的家庭都有人去泰国、印尼等海外谋生。就我的家族来说,从祖辈到父辈都长期在泰国打拼,并在那里终老。客死他国,在我们村里不是稀罕事。

  此次到泰国,纯属无意中的行程。女儿为奖励孙女考上大学,请我们一家到泰国旅游。泰国是父亲的第二故乡,但是对我来说,只是一个寄托思念的地方,我对它的感情很复杂。旅游团下榻在曼谷。在我很小的时候,就常常听母亲说“曼谷”这个名字,它往往伴随父亲的消息出现。到我读书识字以后,家里收到父亲从曼谷寄来的汇款,写回信的事,就非我莫属,同时,隔壁邻居要写回信也常常找我代笔。“曼谷”二字在我笔下不知写过多少遍。如今,我已七十多岁,却第一次才到这个地方,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。我想起我的祖辈父辈都在这里生活过,我就是靠着父亲在这里挣得的血汗钱成长的,而我,对这个地方却知之甚少。我住在酒店最高层的七楼,这是我要求导游给安排的,因为越高,我就可以望得越远,望这个在我笔下走过许多许多次的城市是什么模样,望这个城市的街道楼舍,望这个城市的灯火霓虹,望这个我的祖辈父辈于此打拼流尽血汗最终又都长眠于此的地方……

  眺望、眺望……哪里是我祖父辈曾经漂泊栖身的住地呢?哪里是他们魂之所处呢?我呆呆地凭窗眺望,寻觅着,良久,我才清醒过来,唉,他们的音容笑貌我都未曾见过,纵使相逢也不识呀!只记得祖母“祥林嫂”般的唠叨:“你阿公早早就死了,是在从曼谷回来的船上生病,被抛下大海、抛下大海……”

  值得庆幸的是我见过父亲一面。我是母亲在襁褓里从曼谷带回潮州的,此后父亲便一直没有回过故乡,直到我四十岁那年,他才回来了一次,我们得以第一次相见。那是改革开放初期,政府成立“侨联”“侨办”落实华侨政策,很多华侨欣然归来团聚,不少赚了钱的华侨还投资国内,报效祖国。那时父亲已是耄耋之人了,他并没有赚上大钱,他是跟随着华侨团回来的,他只想在有生之年回来看看家乡,看看儿子——我母亲当时已经去世,没能等到他回来。在潮州,有一种民俗叫“撞马头”。久出门在外的华侨回国后,走进家门,家中的直系亲属不能马上出面迎接,而是要先到门后或房里回避一会儿,才能出来相见,否则以后会长久不得和睦。现在想想,这或许是家乡人“近乡情怯”的一种解释吧。可是,第一次见父亲,因为其特殊的情境,我竟然破坏了这个乡俗。

  在人来人往的机场,我右手高举着一块厚纸板,上面用红墨水写着父亲的名字黄华澜,红墨水映出一片红光,左手则拿着一张大大的照片,是父亲寄来的,对我来说,是一个陌生的老人的照片。就这样,我一直站在出口处,踮起脚跟焦急地等着。终于,有一个老人慢慢走了过来,用惊奇、审视的目光盯着我手上的纸板和照片,然后又定定地看着我,好一阵子,他才用潮州话叫一声我的乳名。知道这老人就是我的父亲,我竟然惊慌失措。我不懂得叫父亲,因为我从小就没有叫过父亲这个名词,只是嗫嚅地“哦”了一声。老人见状立刻放下手中的行李,把我紧紧拉住,哭了起来,我也跟着哭了……在泰国的最后一夜,我就这样哭着醒来,原来是一场梦,不,这不是一场梦,这是真实的记忆,是那年在广州白云机场接父亲回国的情景。积蓄了几十年的强烈的感情,让我和父亲都破坏了“撞马头”的乡俗,但是,我想,在天上的母亲看到这一幕,也会欣慰地原谅我们父子的。

 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,却没料到也是最后一次,父亲生活在曼谷,老死在曼谷。这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,到现在却来入梦。我醒来的时候两眼流着泪,我抹着泪想,也许父亲亡灵有知来与我梦里相见,以慰儿子缅念之心吧。

  旅游结束的时候,飞机在泰国的天空一点点上升,直至冲进云霄,再看不到脚下的人间。我感念这一次行程,因为它得以让我在梦中,真实地见到了父亲,真实地触到了他的热泪和温度。

时间:2015年07月04日来源:《人民日报》作者:黄璋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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